托孤后：父亲离开后的“天才翻译家”金晓宇

2023 年 1 月，" 天才翻译家 " 金晓宇的父亲金性勇老先生去世，金晓宇为其签下遗体捐赠确认书，完成父亲遗愿。

2023 年 5 月，金晓宇也在社区郑重签下了属于自己的遗体捐赠志愿书。

托孤后 父亲离开后的天才翻译家金晓宇 , 西湖之声 ,7 分钟

01

" 我们的天才儿子 "

2022 年 1 月，通过父亲金性勇的口述文章《我们的天才儿子》，大众知道了金晓宇的故事：6 岁时的一场意外导致他左眼失明，中学时患上双相情感障碍症，正常的学业受到巨大影响。虽然遭受病症的折磨，金晓宇还是靠着自学拿到了浙江大学英语系的自考毕业文凭，继续自学德语、日语，巩固英语，走上了文学翻译的道路。翻译了几十部英、日、德语文学作品，质量深受好评。

（2022 年 1 月 17 日《杭州日报》整版报道 金性勇口述）

图片来源：杭州日报官网

这篇自述文章迅速引起社会关注，金晓宇因躁郁症患者和天才翻译家的双重身份，走进公众视野。

（金晓宇部分译作）

金晓宇向记者介绍，他每天遵循规律的时间表，5 点起床，7 点前出门买菜，回家后翻译到 10 点半，做饭、午睡，再起床翻译到傍晚 5 点，雷打不动，这份忙碌他很珍惜。" 以前一本翻译完了 ，还要去求下一本，求也求不到，求半天。但现在的话，翻译找的人还比较多一点。"

（社区为金晓宇提供的翻译角）

平日里一直关心照顾父子俩生活的双荡弄社区书记黄丽娜说，晓宇翻译的速度很快。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发病，只要在不发病的时候，会抓紧一切时间翻译。金晓宇说：" 赶早不赶晚，完不成放在那，肯定要超出的。超出的话，就不太妙，别的译者都是大学老师、教授，他们超出一点无所谓，我要是超出的话 ...... 我也没什么高学历的。"

" 这个（翻译）是我唯一的出路了。"

02

遗体捐献：从不解到追随

在中国的文化语境里，" 死 " 是一个敏感地带，人们小心翼翼地避免提及。金性勇生前一直有捐献遗体的心愿，但儿子金晓宇不接受，他对记者解释，顾虑是源于生病住院时病友曾说：" 捐（遗体）的话，下辈子怎么做人？" 金晓宇对记者说：" 捐献角膜让别人重见光明，这是一种浪漫化的说法。你看到那个捐献书上面，角膜捐献的时候，为了摘取的方便，是整个眼球都要拿下来的，整个眼球拿下来是会影响外观的。"

（2022 年 1 月，金性勇与他的遗体捐献志愿书）

因为儿子的强烈反对，父子俩大吵一架后，金性勇当着儿子的面把第一份遗体捐献意向书撕了。但想法一直在心中，2022 年 1 月 21 日，就在《我的天才儿子》一文发表后的第四天，他瞒着儿子补签了一份新的协议。签完后，金性勇如释重负：" 我以后的出路都已经安排好了，我心里很踏实，没有任何遗憾的东西。"

一年后，2023 年 1 月 17 日，金性勇病危，是否在遗体捐赠协议书上签字成了金晓宇必须面对的选择。

他还是签了。

" 是很难做选择的。" 晓宇向记者解释，他看了爸爸写的关于一位老前辈的文字，觉得不签的话，" 以后可能会后悔。" 金晓宇提到的老前辈，是父亲生前非常崇拜的一位单位老领导。家中的书柜里，留着金性勇手写的回忆录，其中一段解释了这位老前辈对自己产生的影响：

" 21 世纪百岁老人驾鹤西去，

遗体留给了祖国医学事业，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激励着我努力前行！"

（金晓宇父亲的手稿）

金晓宇说，这位老前辈是爸爸当年在天津药物研究所工作的老领导，父亲很敬佩他。" 老前辈活到 90 多岁，他就是遗体捐献了，我爸爸以这个人为榜样！"

今年 5 月 30 日，当初因不同意捐赠遗体与父亲大吵一架的金晓宇，自己也签署了一份遗体捐献志愿书：" 他（爸爸）捐了遗体，我签了一个捐献遗体的志愿书，他要捐的话，我也捐！"

03

托孤

金性勇走了，有人将他走之前的一系列举动定义为 " 托孤行动 "， 金性勇曾对人说：" 签署了遗体捐赠协议，自己走后，后事处理上不会给儿子添麻烦，人走了，衣服也不要换了，拿走就行。"

社区书记黄丽娜最清楚这背后凝聚的良苦用心：" 我认为晓宇爸爸最伟大的一点在于儿子成名之前这么多年，他从没有放弃。以前晓宇犯病的时候，会去路上打人。晓宇爸爸就在后面告诉别人：这是我的儿子，他有病，我来赔钱。日常接触多了你就会感觉到，他们父子可能没有过多情感表达，但晓宇的眼里只有他父亲，他父亲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他。"

（左：金晓宇；右：社区书记黄丽娜）

接下来的日子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炒菜做饭首先就是一个挑战。金晓宇说，过去爸爸在的时候，爸爸负责做菜，" 也教过我，我记录了十几个荤菜，十几个素菜，我记下来的，都记在纸上。开始自己买菜烧菜后，有时候想想我爸还挺辛苦的。" 对儿子未来的独居生活，金性勇生前做过详细的规划，除了教做菜，每日的买菜任务在老伴儿生病卧床后，交给了儿子。金晓宇回忆自己第一次出门购物的情景，不是买菜，是买的吴山烤鸡。" 这是一个突破，几十年，几十年从来没买过东西！"

父亲在世时曾谈起过对儿子未来的担心，如今，金晓宇为自己设定了清晰的未来计划：" 现在 50 岁，往后 60 岁，70 岁，80 岁，我想出一套自己翻译的全集。一年六十万字，三本！"

（晓宇家中的部分词典）

金晓宇今年 51 岁，看上去很年轻，像三十来岁的人，脸上保有某种年轻状态才会有的纯真。他所从事的文学翻译工作很小众，他表现出的生命坚韧和对文学的执著，很厚重。在沉默半生之后，被发现，被传播，感动无数人。

采访结束后，金晓宇主动邀请记者去饭店吃午饭，因为爸爸生前就是这么客气的。命运对金晓宇残酷又温柔，爸爸在的时候，领他前行，爸爸走了，那份清朗通透面对命运的态度，始终跟随，引领他以及众多被父子俩故事感动的人们，刺透黑暗，与光相遇。

（2022 年 1 月，金性勇与社区工作人员）

（2023 年 6 月，金晓宇在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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