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叶德豪


单纯在政治上说，美国司法部起诉前总统 川普（Donald Trump）并不明智。虽然 川普6月13日在迈阿密（Miami）提讯后把自己包装成政治迫害受害者一般，但他对于媒体铺天盖地的正反报道和全国性的关注很明显是乐在其中的。 川普竞选团队的一位发言人就说得清楚：“任何其他事或其他人都没有氧气（存活）了，这是让（ 川普）朝气勃发的环境。”
 

这次真的要坐牢了？

相比起本年4月纽约曼克顿检察官的“艳星揞口费”伪造商业记录刑事控罪，这次司法部特别检察官史密斯（Jack Smith）对于 川普的37项蓄意保留国防机密、隐藏机密文件、妨碍司法公正、作出不实声明等联邦刑事控罪显然严重得多——在6月初，佛罗里达州法院就同样以蓄意保留国防机密罪将一名把300多份机密文件收藏在家的空军军官判处入狱3年。

跟 川普不同，这位军官与调查人员充分合作，并在庭上表达“真诚悔意”。而 川普却在提讯之后将史密斯全家骂了一遍，指他是个“疯子”、“暴民”、“愤怒和不受控制的 川普憎恨者”。根据控方的起诉书， 川普长期阻碍美国政府取回机密文件，甚至曾指示助手瞒着其代表律师将部份文件移往别处。如今 川普身上总共有31宗蓄意保留国防机密罪，每一宗最高刑期可达10年。


起诉书中引用的证据更是“图文并茂”：有机密文件放在舞厅、厕所等地点的照片；有 川普向他人展示国防机密（当中包括一份美国对伊朗的攻击计划）的录音节录，其中 川普自己更亲口承认他知道这是对方不能知道的“秘密”、称自己下台后不能将之解密等，完全推翻其律师原可应用的法律观点；有 川普律师指 川普曾反问“我们告诉（司法部）我们什么都没有是不是更好”、要求律师将“很坏”的文件抽走等等的证词……

不少分析都认为司法部掌握的证据太充分，就好像是 川普“强迫”司法部去告他一般。《华盛顿邮报》亦引述消息报道指 川普早知道自己必定会被控，却阻止其律师与司法部达成庭外和解的安排。在 川普质疑2020年选举后与他翻脸的前司法部长巴尔（Bill Barr）也称如果起诉书有一半属实， 川普也“死定了”（toast）。




起诉书中显示机密文件堆放在 川普海湖庄园一处洗手间的照片。（佛罗里达州南区地方法院）

这次“机密文件”案之后，更有司法部特别检察官史密斯和佐治亚州检察官各自正在调查或准备起诉的国会暴乱案，其后果可能比这次更要严重。

因此，如果2024年总统大选重演拜登（Joe Biden）对 川普的话，败选对 川普而言将很可能是“在狱中度过馀生”的灾劫，胜选则是自我特赦（或至少是总统免罪权）的“出狱卡”。这场选举，将会是 川普的背水一战。
 

共和党选民的“复仇”

回顾2020年的境况， 川普败选的后果只是失去面子和总统实权，当时他尚且不惜为此罔顾美国民主宪政，鼓动和容忍口中喊着“吊死彭斯（Mike Pence，时任副总统）”的群众进攻国会大厦。2024年大选中，如果 川普再次在摇摆州份以轻微差距落败，到时 川普的争胜决心只会比2020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川普提讯期间的法院画像。虽然 川普的支持者将其官司描绘成阻止其竞选总统的政治打压，但美国宪法并无禁止刑罪在身或在囚人士参选。（Reuters）

（此刻，拜登对于 川普的司法诉讼採取了白宫上下绝口不评论的立场，不过，一个政治上更明智的做法可能是准备好找一个对的时机去暗示自己有可能会特赦 川普。）

在提讯后的演说中， 川普就将其与拜登的潜在选战包装成正邪之战，指拜登是一个“腐败”的总统，犯下了“我国史上最邪恶、最令人髮指的滥用权力”，“我们已不再拥有一个民主政体”。他又声言，如果他当选，他将会调查拜登一家。

早在这次提讯之前， 川普已经向其支持者将自己包装成“人民的守护者”，将司法部对他的控罪描述成拜登当局对一般平民的压迫，而 川普自己则是唯一能挡住拜登的人。在其提讯后的讲话中， 川普便称：“他们想夺走我的自由，只因为我永远不会让他们夺走你的自由；他们想让我闭嘴，只因为我永远不会让他们迫使你们闭嘴；我是唯一能够拯救这个国家的人。”




福克斯新闻的字幕称拜登为“想成为独裁者的人”（wannabe dictator）。（Twitter @catmurphy209）

虽然一般人没有给豔星揞口费，也没有沾手过任何国家机密文件，更没有鼓动群众进攻国会，但根据《华盛顿邮报》在迈阿密 川普提讯现场的访问，有 川普的支持者确实相信拜登政府正以某种他们也说不清楚的方式来压迫他们，而起诉 川普只是第一步。

本年3月， 川普就在保守派政治行动大会（CPAC）上向其支持者说了一句名言：“我就是你们的复仇（I am your retribution）。”

如果 川普真的胜出2024年大选，美国政府可能会出现一个翻天覆地的转变。在上届 川普任期中，其不少下属也是传统的共和党专业官员，像前司法部长巴尔之类，被部份人认为阻碍了 川普按其意愿行事。2025年1月下届总统任期展开之后，这大概不会再对 川普构成限制。
 

又帮 川普助选......

这次针对 川普的起诉，对其选情至少有两大助益。其一， 川普最擅长搞派系斗争，最不擅长政策讨论。此前，人们对于 川普选举优势的讨论已逐渐回到他与佛州州长德桑蒂斯（Ron DeSantis）在商界关係和堕胎等政策分歧上，如今，正如 川普的发言人所指，所有氧气都被“司法打压”吸走了，没有人再关注政策争辩。 川普则可继续以“政治迫害受害人”的形象将敌我矛盾的宣传变成其竞选主轴。


德桑蒂斯在共和党选民中以稍高于两成的支持度排名第二，落后于支持度超过五成的 川普，却远远抛离其他候选人。他将 川普“机密文件”一事与希拉里担任国务卿期间的所谓“电邮门”（使用个人电邮伺服器处理公务）相提并论。（Reuters）

其二，起诉 川普也使他变成了共和党初选中几乎无可挑战的领先者。在芸芸共和党总统候选人中，除了新泽西州前州长克里蒂斯（Chris Christie）等一两个民望远远落后 川普和德桑蒂斯的“陪跑者”外，大家都同声批评司法部，连此前暗示 川普“永远不该”再当总统的彭斯也只是作了一个各打五十大板的表态。

当“反对司法部起诉 川普”变成了竞选主题，而所有有一线希望挑战 川普的共和党候选人都以不同方式在此跟从 川普路线之时，这些人还能凭什么把戏去跟选民说自己是比 川普更佳的共和党代表？

川普的竞选团队也看到了这一点，其广告政治攻击的对象也开始由其初选第一对手德桑蒂斯转移到拜登身上。机密文件案的起诉，可算是提早确立了 川普的共和党总统初选出线地位。

自2016年以来，每次有 川普丑事曝光，他的支持者每次都忠诚不改之际，民主党人往往有着“下一宗大丑闻终将了结 川普”的冀望，而每次“下一宗大丑闻”来到，其选民基本盘的态度却是文风不动。

人们应该认识到， 川普主义已经变成了一个个人崇拜集团，“信众”的盲目难以动摇。要了结 川普，并不能用传统的政治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