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很多985大学的宿舍那么破烂？

每年，为了填报志愿，学生和家长们都会用上一切可能的比较方法：从往年录取分数线，到985、211，从师资力量，到地理位置……

但有一个影响未来四年学习和生活质量的关键因素总是被大家忽略，直到无数新晋大学生踏入了校园才追悔莫及——这就是宿舍的住宿条件。

很多大学坐落在经济发达的大城市。然而走进它的宿舍，仿佛穿越回了上世纪。

逼仄的空间，昏暗的采光，八人寝、水泥地、上下铺，墙面斑驳，书桌破旧，洗澡靠挤集体浴室，更别提什么独卫、阳台、空调了......

2023年了，很多中国大学宿舍的简陋程度，超乎想象，就连很多名校都不例外。

看到宿舍，名校滤镜碎了

经历了老师家长种种对于高校生活的鼓吹，不知道有多少高中毕业生在踏进校门时都怀着对大学的美好想象。

但击碎大学滤镜仅需一步：去宿舍看一看。

报志愿前，很多学生或许根本没有机会去大学里看上一眼，大学对于很多人来说就是林中漫步、自由自在的世外桃源。



许多大学都有着舒适的校园环境，图为西安交通大学的林荫道 / 图虫创意

但只有在他们发现宿舍没有独立卫浴，斑驳的墙面显出岁月的痕迹的那一刻，才意识到理想和现实的差距。

2022年的暑期，武汉某大学女生宿舍查出一起霍乱病例[1]，当这个只在纪录片和书里见过的疾病名字出现的时候，大家才关注起这栋老宿舍的住宿条件：宿舍老旧，没有阳台，只能将衣服晾到走廊上；又潮又湿，公共卫生条件堪忧，还能看到蚊虫和老鼠。

难怪在全国大学生里，有近一半都不满意自己母校的住宿条件[15]。

“为什么同样是大学，宿舍条件却能差这么多？”

“明明是传说中的985大学，怎么宿舍还像大工地？”

小红书上，安徽某工科大学学生po出自家宿舍。书桌和柜子破破烂烂，厕所是没有门的集体公厕，洗漱台上白瓷砖泛黄，蟑螂成群结队路过；有人的大学宿舍，木地板已经沤到发烂、陈年老垢斑斑驳驳......真的只能用寒酸形容。



很多在现代家庭中司空见惯的配置，却是大学宿舍里的”奢求“。

就拿“空调、独卫、热水器”这研究生寝室三大件来说，放眼整个中国高校，2017年，独卫和空调的覆盖率也才刚刚过半。而有热水器的寝室更是不到四成，北方高校研究生宿舍的热水器覆盖率更是低至13%[2]。

在读大学生喊破了嗓子，让学校赶紧修建独立卫浴，安装空调。哪怕只能造福后来的学弟学妹，也算了却一番心事。



酷暑难耐的夏天，空调不可或缺 / 视觉中国

微博上话题#别小看学姐留在宿舍的每样东西#里，大学生们分享自己的住宿经历：在寝室住久了才能发现前辈学长学姐的用心良苦，墙上莫名其妙位置的挂钩，是用来挂无处安放的插排的；而插口一旁的破布条，原来是用来固定那永远插不稳的充电器的。

连环机关一般的“自助装置”，让新入住的大学生明白了留在宿舍的每样东西都有它存在的意义。

都2023年了，住个寝室还得仰仗前人的智慧和超强的适应能力——想要一个干净舒适的大学住宿环境怎么就这么难？

宿舍三宝：

人多，钱少，年代老

985名校基本上都是老牌强校，大多是在建国初期就已经具备了相当的校园规模。



老牌强校大多在建国初期就已经具备了相当的校园规模，许多仍在校园内使用的建筑也有很长的历史。图为北京大学静园“六院”建筑 / 图虫创意

而这些学校的基础设施当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在1952年高等院校院系调整之后修建的。拿南京大学来说，在1952年至1953年，南大先后建成了南园学生宿舍5幢、教职工宿舍3幢、食堂1幢，这些建筑后来都长期沿用了下去[3]。

在院系调整中，中国的大学把民国时期效仿英式、美式构建的高校体系改造成效仿苏联式的高校体系，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对苏联“筒子楼”的模仿。

作为顶尖学府的中国人民大学宿舍楼“东风”楼，就是苏式筒子楼的产物。因其破旧的住宿环境，在学生中素有“东风破”的雅号，直到近些年才被逐渐取代[13]。

同在人民大学的红楼楼群，建于1951年。在大规模扩招之后，红1、2、3楼作为学生宿舍并沿用至今。虽说红楼没有“东风破”那样破旧，却也能让学生在住宿中体会到浓浓的“年代感”[13]。

曾经的那些筒子楼，整个楼层只有一间公用的厕所兼水房，高峰时经常出现几十个人“抢厕所”的难忘景象。六人间、八人间司空见惯。

这种规划的初衷，是为了确保高校能有一个主要的区域能将师生汇聚在校园内，既方便管理，也最大限度保证大学生基本的住宿条件。

筒子楼的这种高效、实用也确实曾经发挥过重要作用。

但随着时代发展，“筒子楼”式的集体宿舍采光不足、厕所及水房等设施老化及不够用等各种各样的问题开始出现。



随着时间流逝，老旧楼基础设施的老化会给同学们的学习和生活带来越来越多的不便 / 视觉中国

高校曾经也一度想要做出改变。

1998年，相关部门就希望到1999年底完成改造任务，”决不把高校的筒子楼带入21世纪”[4]。

2000年的光明日报还曾经刊发过一篇《别了！高校筒子楼》的文章，用“旧、黑、窄、脏、乱”来形容这样的住宿条件[4]。

然而，老旧筒子楼宿舍始终没能如愿推翻。

大学扩招之后，越来越多大学生涌入高校，用房紧张的问题越来越突出：1998年，本科生的生均用房面积还有13平方米，三年后就下降了近三成。还有些学校的生均教学行政用房面积不足5平方米，远低于国家标准[5]。

这种情况下，有的住就很不容易了，拆楼再建显然不现实。于是，很多老宿舍楼就这么一直沿用至今。



年代久远的房子总会随着时间产生各种各样的问题，需要定期进行修缮 / 图虫创意

网上流传着一个老段子，据说四川大学120周年校庆时，有华西的校友到华西校区游览，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站在宿舍门前激动地高呼：“对！宿舍六十年前就是这个样子的！”

照这么下去，有的大学宿舍不必拆了，可以直接搬进博物馆里裱起来当化石了。

住上好宿舍，为什么这么难

抛开学费较为昂贵的民办大学，那些大学宿舍条件极好的公办学校，大多具备2个条件：一是年轻，宿舍楼建设时间晚，所以更人性化、现代化；二是学校财大气粗，有财力把配套设施搞好。

排在高校住宿条件满意度排行榜首的南方科技大学来说，是2012年4月才建立的，本科生宿舍为四人间，宿舍设施配套完善，空调、洗衣机、热水器等生活设备一应俱全。

2022年暑假，南科大又出120多万预算，翻新270间学生宿舍和公共区域[6]。

这属于极少数的有天赋又有钱还努力的“别人家的大学”。



宽敞明亮的新宿舍，对于即将上大学的同学来说是巨大的诱惑，学习之余，生活环境也同样重要 / 视觉中国

而南科所在的深圳，还有一大批年轻又有钱的高校：2017年创建深圳北理莫斯科大学，2019年深圳技术大学首次独立招生，2020年中山大学深圳校区正式启用.....这些校区无一例外拥有令人艳羡的住宿条件。

想住宿舍条件好的大学，去深圳准没错。

然而，大部分大学都没有像深圳这些大学这么年轻且有钱。甚至很多高校，都在借钱过日子。

2022年一项研究显示，长期借款占到了地方重点高校预算总额的一半以上，有的高校甚至高达97.1%，几乎是完全靠长期借款来撑起收入[7]。仅靠财政拨款根本无法支撑起高校的发展建设，大学全都是在靠借钱发展。

大学负债累累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兴建新校区、新修宿舍。

据统计，75所教育部直属高校自1999年高校扩招以来，到2019年为止，共开工建设了52个同城新校区[8]。

相较于未新建校区高校，新建校区高校的累计债务显著上涨2.733亿元，新建校区高校相较于未新建校区高校，债务偿还压力明显更大，其每年还本付息、归还本金都增加了上亿元[8]。



为了满足教学需要，许多高校建设了多个校区，图为华中科技大学主校区 / 视觉中国

在二十年前，为了给扩招增加的大量学生提供住宿，就曾让众多高校背上巨额债务。

在前期大量兴建校区、翻修基础设施的情况下，到了2007年前后，这种模式终于难以为继了[8]。2010年底，全国1164所地方普通公立高校负债2,634.98亿元，很多公立高校都想尽办法填上资金缺口[9]。

直到后来教育部下发通知，要求各省高校上报现有贷款情况和计划贷款情况，这种情况才逐渐得到控制。

高校有穷有富，但无论收入的数额高低，大头都在教育支出，其次就是科研用款，再之后是住房保障（职工们缴纳住房公积金）[14]。留给校舍翻新改造上的预算十分有限。



高校的拨款大头在教育支出和科研用款，留在校舍翻新改造上的预算十分有限，图为暨南大学图书馆 / 视觉中国

比如北京大学2022年公示的一项标的额在200万的学生宿舍改造工程，就是改造昌平校区几栋宿舍的光伏、监控等设施[10]。2023年华南师范大学的石牌校区老旧学生宿舍修缮工程报价不超过60万元[11]。

一些非985、211的穷校的预算更少了。陕西理工大学南北校区2019年的一项宿舍维修项目，对1219间房进行修缮，工程总金额不到5万元。每间房的金额才40元[12]，连给宿舍加张桌子都不够。

它们大多局限于掏钱给学生宿舍涂涂腻子，改改水电，换换门窗。然而，能做到这些已经实属有心了。这些宿舍改造的工期大都很短，往往集中在暑假期间开工，很难让学生宿舍彻底“改头换面”。

不过，退一万步说，在内地读大学，宿舍几乎是学校“白给”的。

大部分公办院校住宿费基本在1000元/学年以上，2000元/学年以下。研究生的住宿费一般处在1001元至1200元区间，这一比例将近五成，随后占比较高的是800元和1500元左右[2]。

这个钱别说在大城市租一年房了，就是租一张桌子，估计都没地方放椅子。这么想想，破烂宿舍似乎顺眼多了。



[1]光明网.(2022).武汉大学一例霍乱病例情况

[2]澎湃新闻.（2017）.这份问卷告诉你，有多少研究生对宿舍条件“不满意”

[3]南京大学.（2023）.院系调整后的事业发展

[4]光明日报.（2000）.别了！高校筒子楼

[5]刘海峰,谢作栩.(2002).我国普通高校扩招前后办学条件变化分析. 教育发展研究(12),22-25.

[6]中国政府采购网.（2022）.南方科技大学2022年暑期宿舍翻新维修项目公开招标公告

[7]孔燕,张雪.（2022）.高校财务风险管理现状及存在的问题——以S省重点高校为例.财会学习,、No.348(31):149-151.

[8]张文杰,陈楚淘,哈巍.新建校区对高校债务形成与偿还的影响——基于75所教育部直属高校的实证分析[J].教育经济评论,2022,7(03):72-89.

[9]中国教育新闻网.（2020）.我国公立高校投入模式：变迁、分析与思考

[10]北京大学基建工程部.（2022）.北京大学昌平新校区1#、2#、3#学生宿舍及1#、2#新学生宿舍改造工程【光伏供应及安装】工程中标公示

[11]中交咨询.（2023）.华南师范大学石牌校园老旧学生宿舍修缮改造工程（第三、四批）设计服务中选候选人公示

[12]陕西理工大学.（2019）.陕西理工大学南北校区新生宿舍、搬迁宿舍进行维修项目招标公告

[13]中国人民大学.（2022）.学校宿舍区域分布图及各宿舍楼介绍

[14]中山大学信息公开网.（2023）.中山大学2023年度预算情况

[15]软科.（2023）.中国大学生满意度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