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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能养老之困:当你老了,想要一个机器人陪吗?

来源:南方周末 (02-03)

当前养老服务面临着“独生子女顾不上、放心保姆很难找、专业护工数量少、护理人员流动大”等人力资源短缺问题,专家认为用养老服务机器人替代人力的智能养老模式,是解决这一问题的必然选择。视觉中国 | 图

人老了,最在意什么?

70岁的赵伦觉得,是吃饭、看病和紧急救护;独居的张霞不算高龄,但每天晚上睡前,她都会把床头紧急呼叫的绳子拽到枕边,就怕自己“突然出事儿”;年过八旬的张松雪后跌倒在公寓阳台后,害怕冻一晚上“人就走了”,咬牙把自己挪进了屋里,用力拽下紧急呼叫器。

一份国家卫健委等权威部门发布的声明显示,跌倒是我国65岁以上老年人因伤害死亡的首位原因。年龄越大,发生跌倒及因跌倒而受伤或死亡的风险越高。

显然,相比2024年跨年档电影《非诚勿扰3》中,葛优饰演的70岁空巢老人和AI仿生机器人谈起恋爱,老人们的现实难题不是风花雪月,而是跌倒了多久能被发现。

这与当前养老服务面临的“独生子女顾不上、放心保姆很难找、专业护工数量少、护理人员流动大”等人力资源短缺问题密切相关。中国社会保障学会常务理事、西安交通大学教授张思锋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用养老服务机器人替代人力的智能养老模式,是解决这一问题的必然选择。

国务院办公厅刚刚公开发布的《关于发展银发经济增进老年人福祉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回应了这一呼声。该《意见》强调打造智慧健康养老新业态,推进新一代信息技术以及移动终端、可穿戴设备、服务机器人等智能设备在居家、社区、机构等养老场景集成应用,推广应用智能护理机器人等智能设备。

不过,南方周末记者在北京、河南等地的养老服务机构调研发现,国内养老社区、养老机构正在推行的智慧养老模式,现实中遇到“不够智能、价格昂贵、忽略失能老人需求”等诸多障碍。

从紧急呼叫系统到电子“围栏”

人过六十,赵伦和老伴决定在一个集中式居家养老社区度过晚年。

四年前,老两口入住北京双桥恭和家园,这是国内首个共有产权养老试点项目,购房者拥有养老房95%的产权,每间房必须入住一名60周岁以上老人,并每月缴纳3000元的服务费,由乐成集团作为养老运营商提供服务。

最初,24小时紧急呼叫报警系统安装在老人公寓居室和社区公共服务空间,通过按钮和拉绳方式触发连接社区中控室。但双桥恭和家园院长卢硕发现,仍有老人出门遛弯时身体不适,或是独自在家跌倒,够不到墙面呼叫器。

2023年,双桥恭和家园引入了无线定位胸卡配置,并将社区饭卡、门禁卡合为一体,方便老人随身携带。

赵伦展示自己的无线定位胸卡。 习丽杰|图

在无线定位的基础上,社区对独居老人和有走失风险的失智老人设定了电子“围栏”,独居老人超过一天没有走出房门,工作人员会在手机平台接收到信息,主动联系老人确认身体状况;失智老人如果走到社区门口,就会触发“超出围栏范围”的警报,第一时间进行劝阻和拦截,避免他们独自外出走失。

双桥恭和家园的这些实践和国内智能养老服务现状基本吻合。目前,国内智能养老服务有三类,第一类提供老年人健康数据、远程紧急医疗救治信息、远程医务监护服务、活动轨迹查看分析;第二类是老年人通过点击智能设备,在平台选择各类生活服务项目;第三类是老年人通过语音互助功能、互动信息交流等,丰富精神文化生活。

“这些服务主要依托智能穿戴、远程监控等信息设备和技术,功能集中在检测、报警、提醒和信息传递,服务对象以独自居家或入驻机构的健康老人和半自理老人为主,是传统养老服务功能的延伸。”张思锋说。

对于身体健康的赵伦来说,最常接触的智能服务是社区搭建的智慧信息平台,通过点击手机App预约报修、理发、修脚、居家保洁、陪同就医。社区每周举办的老年手机课堂,专门教老人如何使用这套系统。

传统的报修系统需要拍照片、配文字,记录维修诉求,这对需要一笔一画在智能机上写字的老人不够友好。在这个平台上,赵伦只需要点击视频录制的按钮,就能边录视频边口头传达诉求。

“照顾自己的父母,和照顾别人父母是不一样的”

比起服务老人,乐成集团康养事业部总经理助理齐英林坦言,双桥恭和家园的人工智能和物联网设备更多是解放社区的工作人员,缓解养老服务的人力困境。

“新来的失能老人吴大爷180斤重,上厕所根本搬不动,累得腰直疼,我真干不了这个工作了。”为介绍院里新采购的电动移位机,河南商丘福满堂颐养中心(以下简称福满堂)院长程传涛拍摄了一条短视频,设计的剧情是护理员周静向院长请辞。

使用电动移位机后,周静把吴大爷从床上扶正坐直,将移位机扣在老人身下,像推动轮椅一样将老人移出床位,解决了老人的挪位难题。视频最后,周静笑着和院长说自己“不辞职了”。

抛开这个春晚小品式的结局,周静“离职”的桥段设计,其实是养老护理员高流动性的真实写照。

福满堂住着近三百位平均年龄超过八十岁的老人,有一半失去自理能力。选择在全护区照顾失能老人的护理员,月薪比在自理区最多高1600元。

前来应聘的多是五十多岁的农村女性,自称照护过父母、不怕脏和苦。但程传涛发现,到了独立上岗阶段,能在全护区留下来的“十个人里有三个就算不错了”。

看护、喂饭、助浴、搬运、处理便溺……西安交通大学公共政策与管理学院副教授张泽滈在调研中发现,传统的养老服务方式属于典型的劳动密集型行业。机构中平均一名护工需要照看5-6名老年患者,白天、黑夜倒班,工作内容“脏、累、险”。

在陕西某地一所老年公寓,一位81岁的失能老人告诉张思锋,除了起床、吃饭、睡觉,其他时间护工基本不来,有时按下床头呼叫器,护工也不能及时赶到,“有一次护工推我们到外面晒太阳,突然下雨了,她们人手少啊,来不及往回推,我们好几个老头都淋雨了”。

更大的问题是养老护理行业,高学历年轻人仍是少数。2023年,一项发表在《护理学杂志》的研究显示,目前医养结合机构的医护专业人员仅占12.2%,其中研究生学历占0.23%、本科生学历占6.95%、中小学毕业占70%。

“完全失能的老人多伴随大小便失禁,很多人无法克服心理障碍,而且经常忽略了一点:照顾自己的父母,和照顾别人的父母是不一样的。”程传涛说。

喂饭机器人“找不着嘴”时有发生

程传涛介绍电动移位机的视频评论区里,有经验的网友不断提出疑问:“把老人扶坐起来也很费力怎么办?”“坐在移位机上,怎么给老人脱裤子?”

河南商丘福满堂颐养中心,护理员使用电动移位机搬运失能老人。 |受访者供图

这些疑问隐含的一个现实是,现阶段的智能产品“尚未实现真正的智能或智慧”。翻身、喂饭、搬运这类机械重复工作仍无法由机器精准完成,让护理员无法把精力投入更高层次、更精准的护理。

和电动移位机一并购入福满堂的,还有为失能老人助餐的喂饭机器人。试用时,程传涛发现,正常人按照规范使用,机器确实可以解放双手,但面对失能卧床、无法调整脖子角度的老人,机器则难以识别用户,“找不着嘴”的情况时有发生。

智能养老的复杂性在于老人个体情况差异极大。同样是喂饭,在乐成养老旗下的恭和苑养老机构,有的老人牙口不好、吃得慢;有的老人手抖,但吃饭没问题,嚼一会儿就能咽下去;有的老人有噎食风险,需要注意看护;有的失智老人像孩子一样,没法坐下来安心吃饭,就爱四处游走。即便采用统一的喂饭机器人,可能只有两三位老人勉强能让机器喂食。

现有的智能设备也难以匹配复杂的养老场景。齐英林向南方周末记者举例,假如地上洒了一摊水,会成为老人跌倒的重大隐患,但是扫地机器人只能按照既定路线清扫,无法及时、定点地清理洒水处。

即便如此,齐英林、程传涛所在的养老机构已走在了智能养老的前列。2017年以来,张思锋团队深入国内3省10市23个县(区),走访四十多家养老机构,几乎没有看到高智能养老服务机器人的实际应用案例,设置智能床位等辅具的养老机构不超过调研总量的10%。

上海傅利叶智能科技有限公司康复创新项目产品总监杨志豪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养老产业在很多情况下无法作为独立产业明确地区分出来,傅利叶智能聚焦机器人技术在智能康复领域的应用,多数产品同时适用于年轻人和老人。在前期研发阶段,会考虑老年群体的需求,但不会针对性地推出“老年版本”。

工信部等多部门印发的《智慧健康养老产业发展行动计划(2021-2025 年)》提出,要重点提升智能产品供给能力,发展健康管理类、养老监护类、康复辅助器具类、中医数字化智能产品及家庭服务机器人五大类产品。

张思锋认为,研发高智能养老服务机器人的重要性不亚于研发自动驾驶汽车。目前智能养老产品的局限性在于仍然离不开人力服务,尚不能从根本上减少人力使用。

有些智能产品不但无法减轻负担,还会增加护理员的工作量。福满堂有一台能让瘫痪老人重新“站”起来的助行机器人,但老人使用时仍需护理员辅助。无奈之下,两万元一台的助行机器人被放置在楼里,家属在旁看护之时可以免费使用,如果需要护理员辅助,则需另外收费。

“脱离了社会现实”

免费试用时,助行机器人是福满堂的“抢手货”,腿脚不便的老人都想康复锻炼。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增加收费机制后,几乎没有老人愿意为此掏钱。

一副能识别出老人摔倒,还能通话、定位的智能拐杖,售价近1000元,在福满堂同样滞销。程传涛还看中过能监测老人心率、体温、起夜次数的智能床垫和一款智能手表,但最终没有引进,“这些成本最终要转移到老人身上,但三四线城市的老人还没有购买智能产品的支付能力”。

即便社区安装了部分智能化养老设施,也很难像集中式养老社区一样承接后续服务。

齐英林认为,普通的社区里,分散式的居家养老给智能设备的铺设增加了难度,就算安装了紧急呼叫器,也是由社区工作者而非医生护士响应,难以在第一时间为老人提供救助。只有需求相对集中时,才有可能组织起大量资源为老人服务,“老人要的不是那个(智能化)东西,而是后续的由人提供的专业化的托底服务”。

双桥恭和家园的养老模式,在日本叫做“提供服务的老年人住宅”。但不论在日本还是中国,这种模式远非主流,更多的老人选择在家中老去。国家卫健委老龄健康司曾将我国养老模式概括为“9073”的格局,90%左右的老人居家养老,7%左右的老人依托社区支持养老,3%的老人入住机构养老。

张思锋直言,和多数智能养老产品一样,集中式的养老模式目前难以推广,也是因为没有匹配老人的支付能力和养老观念,“脱离了社会现实”。

福满堂颐养中心很难见到80岁以下的本地老人,程传涛接触的老人里,多数人过了70岁还需要在家从事做饭、照顾孙辈等劳动。有些老人找到程传涛,想来养老院,但子女不同意,“说是为了孝敬老人,但老人自己知道,他们是不想失去一个免费的保姆”。

被忽视的失能老人需求

除了观念和支付能力,还有一个时常被忽略的问题——面对智能养老,有大量老人只能被动接受服务。他们满意吗?这个问题经常得不到准确的回答。

拿着一台智能便携式洗浴机,程传涛为院里一位长期卧床、无法翻身的老人上上下下擦洗了十五分钟,这个基于雾化纳米水滴技术的助浴设备可以实现在床上洗浴而不弄湿床具。

重度失能的老人,常伴有意识和口齿不清。试用结束,程传涛让老人用眨眼次数来表达感受,满分是五星,老人眨了四下眼睛,剩下的一星去哪了?程传涛自问自答——大概是不如淋浴舒服。

智能养老的服务对象里,失能老人是一类特殊群体,他们的生活起居、医疗护理都必须依赖他人的帮助和照顾,业内常用“一人失能,全家失衡”来形容失能老人对家庭造成的巨大影响。但在社会层面,失能老人时常处于隐身状态。

深圳作为科技有限公司专注失能人群的智能护理,董事长助理蔡谊潼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目前产品推广的一大难点是曝光度太低,失能群体的照护不能受到广泛重视,“智能护理”的新概念还未形成业态。“作为科技瞄准失能老人的智能护理赛道,最初源于创始团队成员都有照顾失能人员的经历,进而发现国内关于失能人群的智能护理产品与企业还是空白。”

大小便智能护理机器人能够自动处理失能老人的排泄物。 |受访者供图

同时被忽视的,还有失能老人的养老需求。“失能失智老人首要的需求是健康护理,同时还应关注心灵慰藉与精神状态的改善。”调研过程中,张泽滈发现由于行动能力有限,失能失智老人长期缺乏沟通与社交,在精神慰藉方面比一般老年人的需求更高。

程传涛认为,“9073”模式下,7%的社区养老主要解决自理老人的养老问题,3%的养老机构则必须直面失能老人的养老刚需。

按照健康状况(自理-半失能-失能)和收入情况(低收入-中收入-高收入),张思锋把老人划分为九种类型,提出半失能、失能老人是养老服务的关键对象,中低收入的半失能、失能老人应是政府重点资助、社会重点关注的对象。“未来智能养老产业的发展方向,也应该将资源集中给失能老人,在供给侧研发高智能养老护理机器人,在需求侧提高老人的支付能力,在高科技和普及化两端发力。”

“养老的本质是钱和健康,有其一就能解决大部分养老问题。既没有钱,又没有健康的老人,养老才是最棘手的难题。”程传涛说。

蔡谊潼表示,站在供给角度,研发一体化智能机器人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从初期的硬件设备,到软硬件结合,再到形成大数据平台,深入了解失能老人个体的差异化需求,“计划在未来三到五年,研发出一站式解决失能老人方便、洗澡、吃饭、上下床、走动、穿衣等六项护理需求的智能护理舱”。

电影《机器人与弗兰克》里,患了阿兹海默病的弗兰克和机器人成为好友。在双桥恭和家园,有失智老人已经认不出子女,却把日日照看的护理员当作自己的小儿子,还有失智老人离世前喊着护理员的名字,希望能见他一面。“智能养老的尽头,不是让机器取代人,也不是把养老完全交给机器人。安宁疗护这类不可替代的人文关怀服务,依然需要人的参与。”张思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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